1
河石是一个教师。
河石的女人名叫沙子，大学毕业，是一名工人。
爱神可能看花了眼，把这个高贵的女人张冠李戴地配给了一个书生。
高贵的女人和一介书生配对，生活能和谐吗？有人会说：国王的女儿不也和贫贱的英俊后生结婚吗？河石告诉你：那是天下最大的瞎话。

2
所有的男女相见、相识、相爱都会那么温柔一阵子。
平凡的河石和高贵的沙子也是如此。
一阵子之后就不行了。
沙子想：我曾经是大学生，被称作祖国的花朵，工作呢，应该称心；待遇呢，应当优厚；生活呢，应当舒适；找对象，应该英俊。这些你河石能为我办到吗？办到个屁！你河石的能耐不过是一天到晚，站到讲台上唧唧喳喳在黑板上写了擦，擦了写。老天爷怎么生这等无用之人！沙子想到这，怒气攻心，想不下去了。这时，沙子的两眼就流下悔恨和痛苦的泪。这时，河石会撇开正在批改的作业，闷闷不吭，盯着窗外那株老榆树发呆，心里苦极了，但又无可奈何。他想：“孩子王这职业真的很贱么？人们不是都说教师是天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嘛。难道这真如那个古代哲学家所说，无用就是大用，大用就是无用？”

3
放暑假了。河石想回家帮助父母干些农活。
河石家在山里，村前是沙岗，其它三面也是沙岗。村里人地多，暑假还是锄秋的忙天。
河石说：“假期我打算回家锄地。”
沙子说：“不行！逑老汉给你啥了？盖座房子盖个烂瓦房，圈院墙圈了三尺高。”
河石说：“那八尺还多。”
沙子说：“不行！反正不叫你回去。”
两人就吵起来。
吵罢就谁也不搭理谁。

4
一夜，沙子说：“河石，商店进了一批鞋，我买一双。”
河石说：“那你买吧。”
沙子说：“钱不够。”
河石说：“多少钱？我的钱不全都给你了吗？”
沙子说：“二百五十元，是进口的名牌鞋。”
河石说：“名牌不一定都好，别全听广告。”
沙子说：“你精、你能，别人都是傻子、呆子，不是名牌那电视里会放来放去？”
河石说：“那拖一拖再买吧？上次你买大衣咱还欠人家几十元呢。”
沙子说：“不说，不说！再拖拖鞋卖完了你去买吧鳖娃。”

5
月亮升起来，照在院子里，明晃晃一片。河石睡不着，就到院里纳凉。在院里，他看树影于风的拂弄下在地上摇来晃去，就想，咱总不能老过这饿不死、撑不着的日子吧，也该想些办法，多挣些钱。但是，干什么好呢？民师汪某不干教师后，到城里收破烂，三年盖了一座楼；校长媳妇在大街上卖油条，家里电视机、蓝梦床、电冰箱都有。自己干什么呢？摸奖，摸不着；发明个什么，发明不出。河石正在胡思乱想，沙子一声吆喝，惊飞他的发财梦。他听到沙子喊：“鳖娃，来屋，河石鳖娃。”河石想，不去，会又是一场吵，就问：“啥事？”
沙子说：“俺单位小青的丈夫春上才当了财务科长，现在人家家里啥都有。小青说，那鞋贵是贵些，可穿上不硌脚，不进水，不出汗，脚不臭。你去跟你爹要些钱，我先买一双，以后咱有了钱再还他。”
河石不想向爹要钱。爹的钱是血汗钱，一分一厘来之不易。他就说：“行，我去找校长借钱。”
河石去借钱的路上，打定了注意：他要转行。

6
河石的表哥的妻子的舅舅在某市当副市长。
河石就看中了他表哥的妻子的舅舅。
河石先把他的打算和他爹一人说了。他爹说：“你缺钱花，就把家里头的大猪卖了。不过，你跑这事，我不赞成。教师这职业最大的好处就是平稳，那朝那代都少不了。”
河石说：“我以后有钱就还你。”
他爹说：“我给你，就没打算叫你还。”
河石就把大猪卖了，卖了500元钱。
然后，他又去银行贷了500元的款。
再然后，他拉上了表哥、表嫂子，背着一袋绿豆、一袋花生去找表舅——他表嫂的亲舅舅。
见了表舅，表舅很温和，也很热情，一点架子都没有。坐了一会儿，河石就把想转行的事说了。末了说：“舅，现在寻人办事得叫人家吸烟、吃饭，这东西撇到这，不够你再说。”
表舅说：“不用，不用，现在国家对老师转行卡得特别严。不过，你不是外人，这事我给你跑跑”
河石笑着同表哥、表嫂回家了。

7
到了家，沙子问：“你去哪儿了？”
河石禁不住喜悦就把实情说了。
沙子说：“你真小瞧人！这事我能不支持你吗？”
没隔多久，沙子就督促河石带一壶芝麻油去表舅家坐坐，还说：“这才保险。”
这次，表舅依然温和而热情，说：“带这个干嘛、干嘛，等事情有眉目了，我给你捎信或打电话。”
河石又笑着回家了。
此后，河石便陷入了长长的等待。高粱红了，没信；树叶落了，没信；天下雪了，还是没信。第二年桃花开时，表嫂捎回消息——他舅说，叫河石再等等。
河石想：“这个美梦怕是破灭了，‘再等等’不过是人家的托词而已。”
沙子早急了，骂起来：说河石是败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河石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蛋。
河石说：“你骂吧，弄成了这样，我有啥办法？”
沙子说：“我就骂！”

8
骂归骂，信还得等，梦还要做。天又热了，没信，天变凉时，信来了。那时，河石正在一棵树下闷坐，在看一条小绿虫被一根细丝系着悬在空中，摇来摇去。河石想，上吊也是这样吧。这时，女人一蹦一跳过来了，把信递给他，说“你的事办成了。”

9
河石不再教书了。
河石到县上为一个副县长当秘书。
一年后，他到某乡当书记。
之后，又到县上当县长，副的。
河石就脱掉了蓝布衫、蓝裤子，穿上了西装，系上了领带；回家就不再蹬自行车，而坐上了小车。坐小车，风光得很呐。他每回家一回，村里的娃娃们就把车围一回，一个个拿眼瞅他，仿佛他是天外来客。
河石如今同过去比判若两人，有时还像结婚前那阵子，河石哥长河石哥地叫。女人越叫，河石越想：“这女人真臭！”
上大街，沙子好挎河石的胳膊。河石想：过去女人根本不和他一同上街。河石又想：这女人真臭！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