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年的夏夜
时至今日,每每忆起童年的夏夜,总有一番意味在心头。那时正是生产队末期。村南不远是队里的打麦场。夏收之后,打麦场上空荡荡的。到了晚上,这里微风习习,格外凉快。队里的大小男人们吃罢晚饭,拉条旧席子,挟条破
时至今日,每每忆起童年的夏夜,总有一番意味在心头。那时正是生产队末期。村南不远是队里的打麦场。夏收之后,打麦场上空荡荡的。到了晚上,这里微风习习,格外凉快。队里的大小男人们吃罢晚饭,拉条旧席子,挟条破褥子,陆续来到场中,把席子并排铺在一起,毫无顾忌地脱掉白天遮羞的短裤头,仰面躺下,嚷嚷一阵后便酣然入梦。
若是月光清明的晚上,立身环顾,场地上躺的全是没吃善恶果的亚当。那情景,简直就像某个原始部落在此歇息。
每天晚上来到场上,和我仿佛年纪的小伙伴们不愿和中老年人搀和去听他们那些无聊的闲谈,可比我们大几岁的小青年又绝对不准我们加入他们的阵营,我们只好自成一国,单独一个地方。可二十多岁的毛毛叔不嫌弃我们,常和我们睡在一块。他说话很幽默,睡前总要来几句,逗得我们訇声而笑,笑得肚皮疼。
晚上最不安分的是那群小青年,他们大多都是把营地选在场边上,表面和大家一起说笑入睡,但夜深人静时经常悄悄起来去偷东西吃。地里种的,树上结的,只要能进嘴,都是他们袭击的目标。听说他们偷到东西后都是抱到麦场附近的庄稼地里,然后共同享用,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
一次夜半,我睡得正香,毛毛叔把我推醒了,继而塞给我一个西红柿,低声让我快吃掉。朦胧中,我见其它小伙伴都在吃,也大口吃起来。西红柿不太熟,很酸,但谁都吃得津津有味。翌日得知,昨天半夜,毛毛叔看破了有些人的诡秘行动,抄了他们的后路。偷东西是不光彩的,这事双方最终都没敢声张。
记得那天,队里的一头牛犊没看好吃料撑死了。有人主张埋掉,说夏天的死牲口不能吃;有人舍不得,说不是病死的不碍事。队长权衡一下,下令让晚上在场边剥剥,用队里的大锅煮,不怕死的都可以来吃。
是日晚,麦场上人真多,就连不断背着社员打牙祭的队干部一个也不少。队里几个好事者三下五去二剥掉牛皮,剖成碎块,在场边挖个地窑子,放上大锅煮起来。
麦场上热热闹闹,大家都或坐或躺地在场中等待,没有人再谈星论月,说短道长,话题皆在牛肉上。有的等急了,索性在锅旁乱转悠,用鼻子连连嗅着锅内飘出的香气。约摸过了很久,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中吃了”,大家忽地奔向肉锅前抢起来,喊着叫着,捞着递着,夺着骂着,眨眼功夫,肉尽锅空。毛毛叔递给我两根牛肋骨,上面似有很多肉,我忙啃一口,真香!我正咀嚼品尝时,突然场中的赖蛋捂着肚子边打滚边大声呻吟起来。队长忙跑过去问咋回事,他痛苦地干呕着说,可能是提前吃点牛肉中毒了。队长听罢,吓得大声命令道:都别吃了,快扔地里去!胆小的人立即把抢来的牛肉扔掉了,胆大的人意识一下也扔了,那些肉咽肚里的人,一时显得不安起来。幸好我那口没咽下,吐出后心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踏实感。
场里的人全都沉默着,等候着赖蛋的结局,等候着新的中毒人出现。赖蛋的呻吟慢慢停止了,又过了很久也没人再中毒,只听见场四周不时传来许多狗争抢牛肉的咬叫声。队长悬着的心松弛了下来,大家也遗憾着终于躺下了。
时隔多日,赖蛋说出了真相:原来,那晚他根本就没中毒,因为白天干活有点乏,一躺下竟睡着了。等他被哄抢声惊醒后,见锅内连块骨头也没剩。他气不过,就想出了那个馊主意。大家听了,都后悔上了他的当,尤其那晚抢肉多的人,好些日子提及此事还直骂娘。
这就是童年的夏夜给我留下的印象,至今回想起来,那景,那情,那人,那事,让人总觉得既十分清晰,又非常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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