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病了一场，也悟了一场。
当时的情形就像一场梦——傍晚感到身体不适；医生说必须住院否则后果严重；稀里糊涂地趟在了病床上；胡思乱想，直至在临床病人的呻吟中疲惫地睡去……
天光微亮时朦胧醒来，周围的病人都在酣睡，眼望陌生的病房，心中顿时百味齐生，尤其有淡淡的恐惧不时袭上心头。
我在想，假如这场病让我死去，之后，当我的生命已成往事时，那些认识我的人们会怎样呢？
首先是我的母亲。我曾看望过一位突然失去了儿子的母亲，当时是三伏天，略动一动便会汗流浃背，可这位母亲却盖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见到我们一行人来，她半坐了起来，没等我们劝说便半是自语地说“都挺忙地还来，我没事儿，就当没养过”。后来的十几分钟多半在沉寂中度过，期间我注意到这位母亲把被子往上提了好几次，似乎还叨念说天儿咋这么冷……
然后是我的妻子。我们从相识到结婚生子，不经意间已近十年。我们算不上相敬如宾，可偶有争吵，也会很快和好。每天各忙各的，很少顾及交流思想，可说起来也算感情甚笃。我想，如果我突然撒手人寰，这个小寡妇至少会很悲伤，不过时间久了，也就淡了，遇到合适的人她会改嫁。对我来说，这也无妨，反正眼不见心静，何况也干涉不了！不过我相信，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当她回首往事时一定还会想起我，并有悲伤。换了我也会一样，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哪怕一件物品用久了也会生情，何况“百年修得共枕眠”的夫妻呢！
还有我的儿子。《红楼梦》里说“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这话绝对了些，可也是大实话，尤其前一句。有了儿子后整天挂念着他，总想给他更多的幸福、欢乐，尽管很多时候他并不领情，也无怨无悔地坚持着。如今儿子还小，有时一两天我不在家，他会念叨“爸爸哪儿去了”，如果我现在就永远地离去，他的成长当然会缺失一个重要的支撑。然而，多年以后我只会是儿子脑海中的一个记忆符号，偶尔他会为自己幼年丧父感到遗憾，和朋友喝酒谈及父亲时会发出几声叹息，仅此而已。
再有就是所有认识我的亲友同事了。这些人中有我的好朋友，也有和我不睦的人，不过人都没了，平时的得失争斗也就化为乌有。如果在世间有些成就，人们会叹英年早逝云云。像我这样的，偶尔被提起时人们也会感到惋惜，毕竟还年轻，多活几年或许还会对社会有些用处……
我想，正常情况下大概有这样几种人会不时思考死亡——哲学家、忧郁者、死刑犯，再有就是病人或像我这样曾经病过的人。不过我想，偶尔思考一下生死的事也没啥坏处，就当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走累了歇歇脚，顺便看一眼前面的路还有多远，思考一下顺哪条道儿继续走更好等等。
不过生死的事思考也没用，因为根本就想不明白、说不清。无神论者说精神和肉体会一起毁灭，有神论者则为死后的世界描绘出了多彩的画卷，不过这幅画卷活着的人看不到，死了的人又不会说。
所以，我还是崇拜孔子的智慧——有人问及生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始作于2005年8月
2009年10月重读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