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雨细细地下着，路灯亮了，雨水泛着黄晕的光。天气预报说有雨夹雪，雨已经来了，雪在哪呢？大山的脚下，有一个小集镇，小集镇上有一所乡村学校，乡村学校里有一些睡不着觉的老师。
屋子里比外面温暖许多，大家挤在一间生着大铁炉子的教师宿舍里，聊天、听音乐、嗑瓜子。长夜漫漫，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愤青还在痛陈时弊，没有一点点睡意。这间屋子如果是个录音机，它一定保存着许多痛哭流涕、感慨悲歌、仰天长啸。
“知道吗，四川、重庆许多地方的学校罢课了。陕西的老师真是他妈些孬种，屁都不敢放一个！”如果你问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最缺的是什么？很多年长的人或许会说缺乏历史责任感。当然只有年轻人自己知道最缺的是钱。80后的小伙子，每个月1000元左右的工资真不够他们花。就是他们的学生初中毕业出去打工，收入也比他们高出许多。就连当地的一些老百姓也嘲笑他们的穷酸，并且告诫自家的孩子千万不要当老师。生存是最大的问题，几个小伙子不得不又谈论起工资这个话题。
“男怕入错行呀，我那些当兵回来的同学是行政编制的工资比我高六七百。还有那些以前学习不行的同学出去打工，现在房子也修了，媳妇娃儿都有了！”
“叫唤个啥！师范师范，稀饭稀饭，当年上师范学校就注定了我们喝稀饭的命运了！”
“说正经的，你看人家四川罢课就有效果。要说工资，哪个老师没有意见？只要有人带头，肯定很多人参与。反正我是不想教书了，工资再这么低的话！”小武子再也忍不住了，他计算机专业本科毕业，他父母硬要让他回来，听说教育单位还不错，就跟教育局签了协议，被分到了这所乡村学校。到了学校之后，他终于知道了乡村教师的辛苦。他亲眼见到那些中老年教师呆滞的目光、病痛的身躯，甚至亲自为早逝的同事送过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多年以后的形象，他真的好怕自己也成了目光呆滞、浑身病痛。
现状使人失望，小武子一年来多次报考公务员、事业单位考试。大家都知道，在西部贫困地区，公务员是最安逸的职位，事业单位要差些。当然，同是事业单位，卫生系统就比教育系统强得多，只有教育系统拿的是死工资，而且这样那样的法律、条例只是规定了教师的责任、义务，也就是整治老师起来很管用，但是关于教师的福利待遇却迟迟得不到落实。所以小武子成了考试专业户，可他真是时运不济，总因为一些原因，最终名落孙山。
“前几天教育部新闻发布会说什么教师的人太多，全国1000多万教师，中央财政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正和财政部、人事部商讨绩效工资方案。公务员阳光工资都拿一年多了，公务员人不多？乡镇上那些干部一天球啥不干，工资比我们多好几百，前些年还要款催粮断婆娘，这些年政府把农业税免了、没几个瓜松再去当生娃机器了，还养那么多人，50岁就回家耍。一年吃喝5000多个亿、公车消费5000多个亿，还有外汇储备一天蒸发那么多钱，给老师一点活命钱就说没钱了？这就是先进性，先吃先占还要尽兴……”
“小声点！”小武子赶紧捂住龙小章的嘴，“我们都知道，全国人民都知道，瞎嚷嚷啥！小心领导给你做思想工作，我们就是斗争也要讲究策略，千万不要违法。最近我已经把信访条例、教育法都认真看了，我们可以这样……”小武子说完自己的想法，几个青年热血沸腾。大家向天保证，在计划实施之前绝对保密。
天晚了，几个小伙子准备睡觉了，一起出了门向厕所走去，外面雨还下着、风还冷着，他们站成一排，一起狠狠地洒了泡尿，一起打着尿战。教语文的龙小章，用了《宋定伯捉鬼》中的一个词语“嘈啐作声”来形容静夜里雨声和尿声，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各自回到宿舍，龙小章打开电脑登陆QQ后，看见自己的红颜知己的“草草”在线上，草草也是教师，在龙小章邻县工作，颇有侠女风范。龙小章很喜欢和她交流，一是倾慕她的才华，可以得到精神的愉悦；更重要的是敬佩她的智慧和勇敢，可以得到启发和鼓励。草草今天心情不好，龙小章感觉出来了，他习惯性地倾听草草。
“有些老师太让人失望了！我们县上组织罢课，两天时间最多有近20个学校参与，可是有些老师不仅不参加，还在县上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打小报告，据可靠消息，我已经被教育局盯上了，估计最近要找我谈话。”
“我担心你，草草！”龙小章真的好担心草草，草草是个多好的女孩子啊！
“没事，让他们来吧！我们只是根据法律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我知道地方上的领导就会欺上瞒下，教育局劝我们停止罢课，否则会采取措施，我们就暂时告一段落吧，不过我们不会屈服！”
……
龙小章和草草聊到很晚，龙小章想到草草他们县罢课的后果，自己胆怯了，他害怕自己的罢课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睡不着了。小武子他们都是自己的好朋友，如果出事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龙小章想到自己的朋友，想到自己的亲人，龙小章甚至想到了那些舍身取义的英雄……龙小章决定给校长写一封电子邮件，写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或许会失去什么。
第二天，雨还下着，天更冷了。校长找龙小章、小武子他们几个一起到了会议室，很和善地和他们谈心，终于问到他们的“密谋”，劝告他们要冷静，小武子的计划就这样流产了。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用怀疑、憎恶的眼神互相逼问着“是谁？”
小伙子们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雪花终于开始飘落——雨夹雪，天气预报注意预防感冒。